一位年轻教师，决心认真“看见”她的中专学生

“他们只是之前成绩差，不代表样样都差。”

对于自己的学生，东营蓝海职业技术学校中专教师周雅清选择用“孩子气”三个字概括他们。这对于一群十五六岁的孩子而言，似乎是个再自然不过的评价——然而，当这群孩子是一所中专院校的学生时，一切似乎变得微妙。

中专校园，是个生态特殊的“江湖”，周雅清恰恰在这躁动与希望之地，重新发现了“坏孩子”。

曾被气得哆嗦

“我当时就是恋家，特别想回家。”东营市的五一村是周雅清从小长到大的地方，她亲眼看着这座小村落旁修起威乌高速公路，不少童年玩伴顺着平整开阔的大道去了远方，但她却决心做只“洄游的小鱼”。

2020年，在济南大学读机械专业的周雅清毕业后，选择回到东营一所中专院校任数学教师。在那里，她见到了许多想象之外的孩子，那些孩子在自己的十五岁，有一个共同的身份——中专学生。

一脚踏进中专课堂，最直观的冲击来自青春期的学生们最乐于向外展示的身体。周雅清解释，“他们不管男孩女孩，很多人身上都有文身，看起来张牙舞爪的。”文身、发色这些被刻意强调的身体表达，也暗自迎合着公众对中专学生秘而不宣的刻板印象：反叛、个性强烈，乃至难以“驯服”。

周雅清和她的学生在课堂

周雅清很快就领会到了其中的棘手之处。她回忆，有次自己甚至“气得哆嗦”。当时上课铃已经打响，一个男生却还在喋喋不休地向另一个性格内向的男生说脏话，她见到此情此景急火攻心，立刻呵斥制止男生，“然后一上课，我讲的是比较重要的期末复习题，但他就开始杵着脑袋，不停地用'1+1为什么等于2'这类问题打断我，我还是耐着性子给他解答。”周雅清回述细节时，仍难掩失落，“结果一下课怎么样？有学生说你别打断老师了，那男孩就梗着脖子大声说'她就是来挣工资的，我打断她怎么了？不就为了挣钱吗？'听到这话我手立刻就开始哆嗦。”

这些摩擦至起火的细节在最初的互动中并不鲜见，不过学生们的“虚张声势”很快就被周雅清识破了。比起紧张隐秘的对抗，周雅清选择走近这些“小刺猬”。

她语调温柔起来，分析说：“其实他们成绩差是有原因的，一问家庭大都有些情况。相处之后，你能感觉到他们其实也很渴望被关注，喜欢被夸，也很小孩子气，很好哄。”

中专老师有特殊使命

逐渐熟悉后，周雅清很惊讶，在这个三线城市的小小天地里，竟然有来自海南、江苏、河北等地的学生。这其实和中专院校的招生策略不无关系，为解决生源问题，招生办的老师通常会赴各个省市招生。

这些学生中，此前与祖父母辈共同生活是最常见的状况。周雅清提到一个从外省独自来读书的孩子，每年仅过年回家一次，寒暑假时间也留在东营打工，“大部分家里管得很少，自己摸索长大，很缺引导，都觉得自己上完学就去打工了，没那么听话。”

周雅清在上公开课

周雅清逐渐开始理解作为中专老师的特殊使命——除了充当知识的中介，更多时候还需牵引学生顺利完成个体的“社会化”。

“相当于给家庭教育补课，补齐常识。”周雅清总结说。

一次，周雅清在课堂上问学生以后想做什么，一名学生兴致勃勃地说，“我爸开了个炸鱼店，以后我就去给他炸鱼”，课堂里哄笑一团。她立刻纠正说：“你们没吃过炸鱼吗？炸鱼作为工作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
中专的孩子们虽然已有相当心智，但在价值体系上还有显见的薄弱。周雅清一直把朴素的“职业不分高低贵贱”挂在口头，她开玩笑说，自己也想去做精致的面点，可惜手太笨······

这些四两拨千斤的平淡细节，是周雅清为一个“健全的孩子”所做的努力。

为学生想读大学而激动

在课堂上，周雅清最常收到的提问是：老师，我们学这个有啥意义呀？在她看来，这个问题贯穿了中专教育的始终。

中专院校的课程设计由文化课与实操课两部分组成，烹饪、面点等实操技能为中专体系的学习重点，而上文化课时，周雅清形容，“学生就歪着头说，老师，我们学这些有什么用呀，什么时候能去实习呀。”相较于实操课上的兴高采烈，笃定自己毕业就会去打工的学生们，对于传统观念意义上“知识”的学习，常常显露出迷茫和不耐烦。

这时，周雅清就会耐心解释说，“比如你学烹饪，如果掌握了数学知识，是不是就能做好配比？是不是就能更高精度地做出好吃的饭？”她试图将文化课融入实操，用更可见的实用性说服学生认真学习。

直到有一天，她为一个新的问题激动不已，因为有学生开始小心翼翼地提问：“老师，我怎么才能读大学？”

当一个中专学生，开始想要认认真真读大学，这难道不是对老师最好的嘉奖？周雅清于是不厌其烦地告诉学生，只要智力正常，只要做好规划，只要你相信自己——一点都不难。

每年，都会有在职业技能比赛中表现优异的学生被推荐至本科院校就读，另外还有“职教高考”“对口升学”“技能高考”“自主招生”等多个渠道就读大专、职业本科乃至普通本科院校。

周雅清接受采访

中专院校的日日夜夜，孱弱的小苗尤为依赖土壤，周清雅决心变作一抔土，把善意、温情、关注种进去，待结一朵不卑不亢的小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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